扶贫散记

张家口市桥西区人大 王雨海

　　（一）

　　第一次走进黄土湾村是在18年10月。

　　坝上的秋来得早，过了十一，几阵风后，树上的叶子大都凋落了。秃秃的树，有的架几窝乌鸦或喜鹊的巢，这里一堆，那里一堆。

　　无边的天和无边的原野，让人和天地有了些莫名的联想，如视野的辽远和身的存在，新鲜的空气与自由的呼吸，极目的苍穹和灶台上的锅盖。等等。

　　村子在张北县城东北十公里处，距市区大约四十分钟车程，高速路、国道都极方便。

　　早上八九点钟的炊烟如丝如缦，慢悠悠，笼着村庄。一条路从南到北，两边或高或矮，或红砖或石头的院墙，围着民居。

　　前几天的一场秋雨，路有些泥泞。泥土的味道、霜露雨水后庄稼秸秆的味道、牛粪和羊粪的味道，是童年深处的记忆。

　　村子很安静，是宽大柏油路上来来往往车辆的大声轰鸣的休止。

　　站街老人，一簇几个女人，一簇几个男人。溜溜达达的公鸡、母鸡、狗，几声鸣叫，都传的很远。

　　老戏台眉头上有水泥抹出的菱形、圆环装饰。想当初也一定是某位工匠或村里的主事人，如村长或书记想了好多方案和图案之后，甚至想了好多美妙的制作方法，做出的选择。也一定曾有生旦净末、丝竹皮黄上演。在正月里，在花开柳绿的春天或一片片金黄的秋色里，人们想着有关爱情、有关梦想，有关天上的月亮和星星。恣意的想着和戏不和戏的某些调子。

　　戏台下面堆着玉米秸秆，有风吹过呜呜响的墙缝和半身高的石头围墙，不用已好久了。

　　戏台已是梦里久远的记忆，所谓远去、所谓逝去，抓不住光的尾。

　　（二）

　　扶贫的来了，静的村子飘进些新的气息，如黑色的白色的车辆，样式新潮的大衣、皮鞋、头发和面容；如讲究的眼镜、优雅的手势、类似播音员的声音。

　　如风，在田间地头、锅头灶前，在街头红的粉的绿的蓝的头巾里私语。

　　这热闹景象没有了也有几十年。村民是否也“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”，想是有的。

　　这会让人想起，几位徽州老农以生死之约在某张纸上签字，摁红色手印后，成为一个具有历史转折意义的标志性事件，在中国几千年农耕史上留下几行文字。

　　大概在易子而食、树皮啃光，菜叶清汤喝的惊天动地响的时候，任何人都一定有某种冲动的时候，一个个平民就是政治家，就是思想家，就是军事家，就是正常的想，要先活下来。

　　政治家顺应了人心。人心破茧而出。

　　如村镇里曾经火热的土豆粉丝厂、运输队、土建工程队、预制板厂；如绽放的笑容、明快的歌曲；如农民和工人和企业家、地里的收成和摊上标价的货品可以是一了。只是有的成蝶远飞，有的如昙花，一现了。

　　耕者有其田有几十年了，村里耕者越来越老。年青人大都出外了，与能分得更多蛋糕的时空连在了一起，或为梦想和远方，或为生计和一所房子。

　　在通向金字塔顶的路上，有的生下来就被抛弃，有的在爬行中变作消逝的点，有的还在七上八下中挣扎。

　　自然最是无情，扶贫给无情多了温暖。人性的光辉化作集体的意志和力量，为身处逼仄的人们带来希望。

　　（三）

　　扶贫工作队在村里驻了下来。

　　村委会精神了起来，有人来人往、夜间灯火；有新办公桌椅、粉刷过的白色墙壁。院子里的几样花在夏天最是热闹。

　　三年驻村，如春风慢慢拂过，把冰的路，冰的心念，一点点融化。

　　帮联系工作，帮介绍对象、帮修院墙、帮办理慢病证、帮买母羊羔、帮吊顶棚、垒灶台；修机井、修厕所、修自来水管子；建光伏电站、建马铃薯储藏窖、建养殖牛舍；改造危房、改造院落、改造卫生、拆除残垣断壁；“三免一助”、“两免一补”、雨露计划；基本医疗保险，政府代缴；设立公益岗位。等等等等。

　　当村子就要矮下去，矮成一段悲凉的乡愁时，总有人站出来，把那片天撑起。

　　当黑色沥青铺成大街主路，绕两个弯儿，和着红色和黄色砖头编织的辅路、灰色混凝土小巷、路边柳树、路灯、三三两两的果皮垃圾桶、垃圾箱，一起歌唱的时候，村子一下子明亮了起来。

　　几千年的国，这是最好的时代。

　　二〇二一年三月二十四日